白露为霜

图都是约稿,我不会画画

【良信春日企划|彩蛋 5:20】早春

代发,作者wb:SENxMoRii 

联动@三霁 老师活动图

有参考那则“韩信兵法的最后一套全本在张良墓里”的传说

 

 

凌晨时分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凿开床帏的屏障透入其内,唤醒浅眠的人告知他节气的变换。就快要正式入春了呢,张良喃喃道,半抬起身手臂掠过半张床榻,习惯性地去替与他同衾的人掖好散开的被角却遭人捉住了手腕。

 

起来吧。韩信哑声讲,声音还迷迷糊糊的像是还没彻底地清醒。早春的时节还承着冬日的阴冷,吞没了热量与活力使得人难免带上些慵懒。你再多睡一刻吧?张良于是要劝他,拂开他额前几缕乱发却在韩信面上触摸到湿漉漉的水迹。

 

“怎么哭了?”

 

张良诧异,附身过去仔细瞧看韩信的眉眼却遭遇到躲闪的视线。只是眼内有些胀痛,韩信半坐起身打开床前遮光避寒的帷幕,被吹进来的冷风激得一抖,从地上抓到一件长袍便胡乱披上寻找余下的衣裤。

 

这件是我的,张良提醒他,给他拾起来他的衣服交换回自己的外衣。张良慢悠悠地更衣,自小就习惯了北方冬季的气候,相较于淮阴出身的韩信要更加耐寒一些。“咳咳、咳咳咳”,这时候响起来咳嗽的声响,张良于是回过头去,看见韩信扶着桌台俯下身胸背猛烈地抖。“你今日还是歇息吧”,张良又忍不住劝,诊断他是劳神过度以至于气血两亏又外感风寒,指出他面色的枯黄、眼底的青色、发白的双唇与沙哑的嗓音。

 

“可是我的书还没写完呢。“

 

缓过气来的韩信又和他这么强调,拿出同昨晚被劝说停笔时同样的词句惹得张良一阵无奈。“他的书”指的是韩信自编的兵书,与主要交由张良执笔的侧重于摘录整理的卷目不同,记录的是韩信自己的,纯粹的关于兵法的见解。这部分又是他自己执意要加笔增篇的,皇帝只命他们编修前代兵家著作,但韩信却想的是要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也是能名垂千古的道路。”

 

他和张良这么讲,提着笔在竹片上细细地写下斟酌过的词句写得谨慎。韩信的文笔极好,喜爱用连贯的排比或是对子讲究一种行文的美学。毕竟是要写给后人看的,对此韩信解释得认真,言罢又思考起措辞来兀自地念念叨叨。

 

认真起来的韩信是有一种近乎于废寝忘食的刻苦的,早起晚睡惟有用膳还算积极。张良想说让他慢慢来,反正他们自愿或非自愿地都算是半赋闲的状态——更何况韩信也才刚过而立,人生还长何必纠结这一朝一夕。言外之意是如今社稷已定他们也悉已功成名就,就也无须也不能还保持着同从前一般的饥渴去争名夺利。

 

但韩信似乎不能理解张良的想法,出门见客必是梳高高的冠穿绣金的袍,身前身后点缀上品的玉佩,甚至在脸上施了粉好营造出红润的面色。他浮夸的打扮像是一种唱反调的宣示,对比起群臣配合皇帝主张的去繁从简显示出格格不入的奢靡。

 

对此张良劝过他,抚着淮阴侯府里金丝楠木的寝具看他赌气似的偷偷将一座侯府装修出诸侯王宫的气派。面对友人的苦口婆心韩信则是偏过头不屑地一瞥,也不多做回话只是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唇又落下厚重的床帏。那时韩信的侯府才刚落成没有多久,他们也还没开始编纂兵书的工作便只是每日聚在一起做一些消遣的事打发掉无所事事的闲暇。以后你还是少做这种劳欲伤身的事,之后张良又要说他,被韩信皱起眉背过身去嘟囔着指责他的薄情。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又近又远,以友人的身份相处,以父兄的视角关怀又有着情人间的亲密,维持着一段四不像的感情两颗心之间隔着段诡异的距离。张良可以指摘韩信是否用膳何时入眠安排他服药饮汤,却无法约束他的言行举止令他舍弃那些狂傲与欲求成为更加圆滑且豁达的人。吃过早膳我为你熬副汤药吧?张良同他提议,抚着韩信颤抖的背搀扶他的肩膀协助他调整气息。我不喝那些苦叶子水,韩信皱着眉这么说,紧接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羞红了脸侧过身继续整理自己的腰带。

 

“可是今天下了雨,你要煮汤药就得回去你的府上取药草吧?”

“这又何妨,我撑伞去。”

“等雨停了再回去不是更好么?”

“生病吃药哪能耽搁?更何况这个时节就是要不时下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何时。”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韩信又和他提起这件事,不讲用餐礼仪地一面嚼着夹了猪肉臊子的粟米贴饼一面讲话讲得模模糊糊。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良想他大抵只是不打算喝生苦的汤药于是同他讨价还价,那这就好办了,张良想,讲过年时宫里赏赐的石蜂糖还有存余,这次也一道带回来烦请淮阴侯帮忙消耗。听他这么讲韩信露出像是有些惊诧的神色,“也好吧,但你当我这里什么破烂都要么”,韩信讲得不情又不愿,却也终是半地妥协下来令张良松了口气。

 

这人似乎总是这样,路上张良一面走一面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想他们当年还在汉中时韩信因不得重用负气出走被萧何连夜追回的事件。那时他和韩信也不过只有过几面之缘,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流言蜚语中关于此人甘愿蒙受胯下之辱而不敢还击的程度。可是刘邦就竟然敢去用他!仿佛是未曾听说过纸上谈兵的事故竟肯将大将军的职位安排给未曾亲领过兵的理论家。“单是听的话还真是荒谬”,想着想着他便不自觉地笑了,有的时候还真的是想要敲开韩信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惹人羡艳的形状。

 

“或许这世上再也生不出韩信这样的人杰了!”

 

想到这里张良又消去了笑容,停下拣选药材的手久久地坐定在那里不知所措。复杂的情绪如雨水般注下,淅淅沥沥地向下淹没,落出一片黏着的水声就如同此时此刻庭院里连绵不绝的雨。先是懊恼,感叹“怎就会如此”竟有几分酸涩的妒与嫉,回味之后又是无奈,感叹才能这东西确实是所谓天赋,而韩信便就是这样的星星般的奇迹。“这就是一种生而逢时吧”,张良有些感慨地想,摇摇头笑笑却又很快地皱起眉生出一种无端的痛苦来。

 

“可韩信也是会死的啊。”

 

这个念头忽然地在这一刻冒出来,连同落下的春雷一同将他劈了个粉碎。是的,人都是会死的,就像张良的父母亲族、就像张良的旧主老友。身在乱世的时候大家每一次的分别似乎都以不会再见为前提,死讯密集地传来,麻木了神经让人不再畏惧死亡。可是如今他却对这个概念避之不及,在想到的一瞬间便立即停止了联想,不愿让恐慌蔓延引起广泛的战粟。这时他又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论断来——“或许这世上再也生不出韩信这样的人杰了!”——他把这句话在口中默念,这次只觉得悲伤却对其缘由毫无头绪。

 

不能再想这些了,回去的路上张良打定了心思要远离这类劳心伤神的情绪,仔细均衡着竹伞的左右集中思绪避开着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雨下得很大,掺杂着雷鸣的声响像是在发泄某种不知名的怒火。张良回到淮阴侯府时已是被雨水淋湿了几乎半个身子,一再谨慎鞋里也还是稍微渗进了雨水整个人有些略微的狼狈。他进门的时候熟悉他的奴仆便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包裹按嘱咐送去膳房处理,张良于是顺便吩咐他们准备好替换的衣物自己先行过去寒心的书斋告知他自己的归来。

 

书斋的大门竟然还是敞开着,于是张良只行至中庭便能看见韩信端坐着的身影,外衣之上又披着一件罩衫,一头黑发扎起一个散漫的髻背却挺得笔直,坐在案台前仔细地继续写他的兵书。

 

“怎么不关上门?”

 

张良问他,收起伞在门前放置又忙不迭地关好门窗,之后才提起湿透的衣摆绕过地上小山般摆放的竹简落座在韩信身侧。“我在等你回来”,韩信淡淡地回,“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紧接着又这么说令张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了取了药和糖就回来。”

“雨下得这么大,还打雷。我要是你就不会回来了。”

 

那怎么行,你还病着呢。张良认真地讲,又说更何况这是约定,怎能背信弃义。“约定了便算数么?”韩信却要偏着头抛出这样一句话,微微皱起眉像是在真情实感地疑惑。至少我不打算与你违约,张良无视他的挑衅,站起身预备着去为他煎药。

 

“你又要去哪里?”

 

张良回到门前拿起竹伞时韩信追着他起身,与他隔着许多竹简地遥遥相望。我去为你煎药,张良回他的话,听他这么讲韩信又默默地回去坐下,继续执笔写作就仿佛刚才的问话不曾存在一般。

 

张良熟悉他这忽冷忽热的性子,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撑着伞去到膳房熟练地熬上汤药。等待熬煮的期间他又回去他与韩信的寝室换上干净的衣衫,计划着回去膳房查看进展的途中又路过书斋——门窗竟又是敞开着,只不过韩信这次却是扶着额一副苦恼的模样,似乎又是在思考行文的措辞。

 

“咳咳,咳咳!”

 

远远地传来韩信咳嗽的响动,这时那些关于韩信死亡的假设又闪回了他的脑海,虚构出形容枯槁的害了风寒而死的韩信令他不寒而栗。于是他又更改计划地折回到了韩信的书斋,坐回了韩信的身旁重新对他望闻问切了一回。我没什么大事的,被他折腾得有些恼了的韩信放下笔小声地嘟囔,讲自己年少时几次大病到头来也是平安无事。你要是就这么病死了兵书可怎么办?张良皱起眉与他认真地发火,听他这么讲韩信就又老实下来,却还要一面咳一面说他是危言耸听自己能长命百岁云云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张良不搭理他的这一套,仔细地将门窗悉数关好转回身发现韩信正盯着他看得认真。怎么了?张良问他,被韩信叫回桌案边坐下塞给他自己方才还在写着的书稿。第一卷已经写完了,子房来试读一下看看我讲得是否明白?韩信讲,说着便监督着张良一字一句地阅读观察着他面上的颜色。

 

韩信的行文一向漂亮,不仅仅是在与人对谈时出口成章,认真写作时也是有条不紊,辞藻华丽却意外地好读,没有卖弄的感觉读起来颇为舒服。他这第一卷不过还是序言,大概罗列出后续要详细展开的细节内容起到整理结构的作用。“相当优秀的文章”,读后张良诚恳地点评,不自觉便又读了一遍,再看向韩信时看到对方面上鲜明的愉快与得意。后世的那些贵族子弟们都得学我韩信的兵法,韩信讲得傲慢,张良刚想要回话门前便传来叩门的响声——膳房的人送了煮好的汤药过来,隔着一扇门便能闻得到刺鼻的酸苦味道。

 

张良亲自端了药锅进来,倒出黑绿色的汤汁在小碗中又在旁边的小碟里放上一块他带来的石蜂糖。我可以不喝吗?韩信皱着眉向后缩去,被张良强硬地扳着肩膀喂进去大半碗被苦得变了脸色。你把剩下的也喝掉就可以吃糖了,张良预备着这么讲,却被扑过来的韩信堵住了双唇渡进来一大口极苦的水液。

 

韩信与张良在书斋的地板上扭打起来,本就没什么力气又生了病的人很快便落了下风被张良抓着手腕压倒在身下灌进去剩下的小半碗药汤又塞进去一整块糖。这不就好了?张良见他没什么挣扎的想法便松了手起身,怎料韩信忽地又猛扑过来,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毫无章法地乱斗。本就松散着的发髻随着他们激烈的运动彻底地散开,与张良的银发纠缠在一起纠缠成暧昧的结。

 

白日里不好做这种事吧?被韩信的手摸进里衣内侧时张良犹豫着讲,瞥一眼紧闭的门窗与屋外昏暗的天色在仍旧浩荡的雨声里与韩信小声地耳语。我现在高兴?韩信要挑起眉吻张良的鼻尖,与他滚在被解开的外衣与罩衫上粗糙地拥抱。雨声逐渐停歇的时候那些关于欢愉的喘息也接近了尾声,一点点褪去忽如其来的火热缓慢地冷却沸腾的大脑。

 

“今天早上的时候其实我梦见娘亲了。”

 

韩信忽然这么讲,穿戴回整齐的模样勉强披上纠缠中被弄湿的衣物。我娘说想读读看我的兵书,在张良思考回话时他又接着讲,突如其来的倾诉令张良有些措手不及,毕竟韩信其实鲜少与他提及他自己的家事。你要做一套抄本烧了去给令堂过目么?思量再三后张良决定问得保守,韩信则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而且我还得再准备一套抄本”,他又讲,这次是说要留一套给自家的后人好传承自己的学问。

 

“那你也借我抄写一套吧。”

 

张良这么和他提。闻言韩信半挑着眉诧异,说难不成子房对我的兵法有些额外的批注,需要再开一家单独对外讲学?面对韩信的揶揄张良表现得平淡——“我要带一套你的兵书进到墓里,这样之后在下面就也能随时研读了”——话却说得沉重至极,可无论是韩信亦或是张良本人竟都未觉得这样的话有哪里不妥。

 

“读不透也没关系,到了下面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自然会仔细讲给你听。”

“那可真是有劳韩侯了。”

 

张良与他认真地讨论,起身去打开窗子迎进来雨后的空气。总是闭门不出不好,等你的病好彻底了我们一起去郊外踏踏青?张良同他提议,却见韩信皱起眉像是并无此意。走吧,就当是陪陪我。张良最终这么讲,闻言韩信不情不愿地吱唔一声,算是应下了这个邀约答应与张良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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